开车的司机阿良本来在最后，一跃蹿到了前面，手上多了一柄军用匕首，如临大敌。但是掉在地上的东西却不是活的，那只是一团花白的头发，其中一截还打着辫子。

　　原来是一个老女人尸体腐烂后留下来的头发，这东西放在其他地方也不会太吓人，但在这乱坟岗中出现确实很恶心。陆晴雯虽然看起来像个大人，终归还是一个孩子，而且还是女孩子，乍见之下难免被吓坏了。

　　陆成山摇了摇头，虽然有些不满但没有责骂。

　　走到了半山腰，陆成山来来回回看了几眼，然后指着远处对我说什么青龙白虎，来龙去脉，左帐右帐之类，听得我直翻白眼。不是我不给他面子，实在是听不懂什么意思，我又不想拍他马屁，用不着装明白。

　　陆成山发现自己白费口水了，只好简单地说：“这儿表面上是一个风水宝地，实际上却是一个天然的简单聚阴阵，无知的风水先生误导村民把坟墓都建在这里，又助长了阴气。这里的阴气只有一个宣泄口，就是村庄那个方向，本来只要稍加引导疏通绕村而过也就没事了，不知哪个蠢货出主意，建了个学校来镇压阴气，结果反而挡住了阴气发散，就像一个水库一样越蓄越多，蓄了几十年，怎不养出厉鬼和精怪来？要不是我今天来此，情况会越来越严重，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人命呢！”

　　众人恍然大悟，陈校长有些紧张地问：“那么要把学校拆除？”

　　“不必，区区怨魂何足道哉？这个聚阴阵很容易就可以破掉。”陆成山说完就往回走。

　　我稍安心了一些，看样子陆成山真的是个高人，假如他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，我还是可以继续当老师，至于陈星……唉，我心乱如麻，不知该怎么办，先不想这件事了。

　　我们走回山脚下时，老陈已经带了五六个壮汉在山脚下刨挖了，按照这儿的风俗，非正常死亡的年轻人是不能建坟的，而是直接挖“朝天坑”，也不能立碑，事隔多年连她的亲友也不容易找到具体位置了。

　　陆成山没有理会挖坟的人，走向学校，在教学楼附近走来走去。我注意到他不动声色地把一些彩色小石头、符箓、铜钱放在地上，用浮土盖住，不知是做什么用的。

　　此时和尚们已经走了，学校里面没有别人，陈校长急忙烧水泡茶，然后又跑回家拿了些花生瓜子、水果糕点之类招待客人。

　　陆成山很随意地与众人拉着家常，据他说和尚们也不是全无功劳，附近的普通孤魂野鬼全部都超度了，只差那个孕妇怨魂。那孕妇死得惨，其心不甘，怨念不散，她肚子里的死婴也增强了戾气，再加上吸收聚阴阵的阴气十几年，已经变得很强大。和尚们根本超渡不了她，还激怒了她，所以被弄死了一个。

　　这时老陈已经拿来了那怨魂生前的资料，姓名、出生年月、相关亲人情况等。我在陆成山旁边扫了一眼，看到名字是叫谢永芳。

　　众人等了好久还是没有挖到棺材，村主任发动群众，又找了十几个壮汉来帮忙，扩大挖掘面积，陆成山亲自到现场坐镇。

　　快天黑的时候，终于挖到了一具已经严重腐烂的棺材，从残存的痕迹来看没有上过油漆。按这儿的风俗横死早夭的人棺材是不能上油漆的，由此大致能够判断是谢永芳的尸骸，陆成山叫众人把棺材抬到学校操场上，架起一堆干柴，把棺材放在干柴上，看样子是要用火烧掉。

　　我有些疑惑，如果只是要烧掉，何必大费力气抬回来？而且多次骚扰我的妖物可能要比怨灵更可怕，为什么陆成山一句话都不提？我虽然心里觉得蹊跷，但闭紧了嘴，以免被人取笑或犯了什么忌讳。

　　很快村民都被赶走了，连陈校长和陈书记也躲到了远处的民房里，只有陆成山、陆晴雯、阿良和我在场。陆成山一再交代，全部村民必须躲在家里关起门窗，否则后果自负。

　　天已经完全黑了，阿良从轿车后备箱中拿来一个大布包，在操场中央摆上了香案。陆成山换上太极八卦道袍，戴上芙蓉冠，背插两面都有北斗七星和符文的桃木剑，手持玉柄白丝拂尘，显得仙风道骨，飘逸出尘。

　　陆成山口中念念有词，画了几张符，在其中一封很长的符箓上面写谢永芳的名字、生辰、生前住址等。接着取一张符焚化于水中，把水洒在棺材上，同时阿良砍下四根柳枝交给陆成山，分别贴上符箓安放在棺材外面东南西北四个方向。

　　“阿良，打开棺材看看。”

　　阿良应了一声，走上前去一手抓住上棺盖，一手按住下棺板，沉腰坐马，双臂使力。棺材早已腐朽不堪，棺材钉松动，应声而开，棺盖被掀到了一边。

　　陆成山向里面看了一眼，“哼”了一声：“差点让它养成气候了！”

　　阿良拿出一个小手电往里面照，我和陆晴雯很好奇，也走过去探头看，一看之下不由惊呼出声，倒退数步。棺材里面不是白骨，而是尸体，就像刚死的人一样。有许多地方衣服已经腐化了，露出皮肤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白色，散发出逼人的寒气。

　　“僵尸？”陆晴雯颤声问道。

　　“不是僵尸，但却比僵尸更可怕！”陆成山为了给孙女增长见识，也为了让我产生兴趣，所以详细解说，“因为刚好埋在聚阴阵内阴气最重的地方，尸体不腐，多年来吸收阴气积蓄了大量尸毒，已经达到了尸变的可能。并且她的怨魂不散，养息了十多年已成厉鬼，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，怨魂与尸体结合，就会变成一种比僵尸更可怕的魔物，那时一般人就真对付不了了！”

　　陆晴雯很好奇：“如果两者结合会变成什么样的魔物？”

　　陆成山脸色凝重，迟疑了一下才说：“既有水火不伤的躯体，又有勾魂夺魄的煞气，其实力直追高级的魃和魅，理论上，其最高境界便是夔魖。”

　　陆晴雯吐了吐舌头，我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几种怪物究竟有多厉害，但眼前这个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品了，所以我又探头看了一眼。这时我发现有些不对，因为那女尸的肚子并不大，与我梦中看到的女鬼不太一样。

　　“看上去不像是孕妇……”我忍不住开口。

　　“笨，人死后肚子里面的东西会最快腐烂，十几年了死婴早就烂掉了，或者是被母体吸收了。”

　　被人当面说笨，是我少有的经历，正想怼她几句，突然一阵旋风卷来，柳树大幅摇摆，播土扬尘，温度急速下降了几分。

　　陆成山“哼”了一声：“它来了，你们站在我身后不要乱动。它的遗骸在这里，由不得它不来！”

　　我有些紧张，瞪大眼睛搜寻前方，却什么都没看到。陆成山望了我一眼，掐了个指诀按到我额头上：“你的体质特殊，我可以给你暂时打开天眼，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，也不要乱叫乱走。”

　　陆成山的手指头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，我感觉脑海中震动了一下，所见一切就改变了样子。夜晚的黑暗似乎可以穿透，建筑物也可以透视，更奇怪的是很多原本无光无色的东西变得发光发亮。比如操场上的几棵柳树，散发出似光又似气的绿意，树身内像是有许多细小的彩光在流动。

　　我的注意力自然而然集中到了一间教室门口，那儿有一个似光又似影的女人，长发遮面，挺着个大肚子，双手和下半身鲜血淋漓，与我梦中见到的女鬼一样，也就是谢永芳的怨灵。

　　怨灵有些忌惮陆成山，不敢过来，只是从身上发出一阵阵阴气，与附近的热空气相互冲击形成一个个旋风。我距离她虽然挺远，却感觉异常压抑和气闷，有点无法喘气的感觉，耳边似乎还有艰难喘气的声音。

　　我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：“道士，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身体挖出来，难道连一个可怜人也不肯放过吗？”

　　陆成山冷然道：“你既然死了，就该安心投胎去，为何滞留人间，惊扰乡民，甚至弄出人命来？”

　　我没看到怨灵开口，但是脑海中却响起了她幽怨悲泣的声音：“我不甘心啊，我只是想要生个男孩，我有什么错，为什么不让我生？都已经八个多月了，已经能动了啊，他有什么错，为什么连看一眼人间的机会都没有？我恨啊，可是我报不了仇，所有害我的人我都动不了……”

　　陆成山厉声道：“是你自作聪明，自寻死路，怎能怨别人？更不该拿无辜的人泄愤！”

　　怨灵气势猛增，黑气腾腾：“要不是他们来抓我，我怎会躲到土坑里面，就是他们害死了我！那和尚年轻时做了许多亏心事，早就该死了！”

　　陆成山怒道：“既使他做过错事，他也悔改了，上有神明，下有国法，还轮不到你来判定别人生死！”

　　怨灵本身就充满了戾气，凶狠而暴躁，闻言大怒，厉声道：“原来你也是个坏蛋，死吧，死吧，都去死吧！”说着便向棺材冲去，同时棺材中的白色女尸也开始抖动起来。